真島吾朗,全身一襲黑色西裝,暗紅色的襯衫搭著黑色領帶,突兀地站在打擊練習場軌道的正中央。雖然是削瘦的身形,卻因為剪裁合身完美的西裝,益發凸顯了他精壯結實的身材。
此時的他,神情嚴肅,右眼眼角上,還因為緊緊皺著的眉眼,拉扯出了連男人自己也還未熟悉的幾條細紋。
他嚴重懷疑自己穿錯了衣服。正在極度懷念自己從前,只要套件外套就可以出門的愜意時光。綁著領帶、穿著完整齊全的西裝,甚至連襪子也符合規格得穿到了腳踝以上─穿成這樣,或許完全是一個錯誤的抉擇。
因為此刻的他,焦躁、憤怒、不耐,很想隨便找個人狠狠幹架出氣。
東城會宗家舍弟頭此時心中滿是疑惑,以及即將蒸騰而上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氣。右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個很顯然已經與這個時代完全脫節不合宜的東西。
一個竟然還運轉著,此時正響著刺耳的提示音,小小的螢幕畫面上,顯示了一串數字「724106」的黑色逼逼扣。
724106(在幹嘛?)
還敢問啊,真令人傻眼欸 ......
真島吾朗猛地把逼逼扣扔到地上,高舉起右腳,惡狠狠地踩爛了它,耗盡了一整條熱血量表。
到底是誰!?
空曠的練習場,除了真島咬牙切齒、粗重的呼吸聲以外,一片死寂。
就在真島站著地方的不遠處,隨意地在地上被扔著許多東西。
一件尺寸寬大得驚人的軍綠色大衣。
一件隱約透露出年歲、銀白色的舊西裝外套。
一件還別著東城會宗家徽章的黑色高級訂製西裝。
真島走上前,蹲下來撿起一樣閃著暗金色光芒的小東西。
那是一枚近江聯合直系組織鄉龍會的徽章。
還敢問啊,真令人傻眼欸 ......
真島吾朗猛地把逼逼扣扔到地上,高舉起右腳,惡狠狠地踩爛了它,耗盡了一整條熱血量表。
到底是誰!?
空曠的練習場,除了真島咬牙切齒、粗重的呼吸聲以外,一片死寂。
就在真島站著地方的不遠處,隨意地在地上被扔著許多東西。
一件尺寸寬大得驚人的軍綠色大衣。
一件隱約透露出年歲、銀白色的舊西裝外套。
一件還別著東城會宗家徽章的黑色高級訂製西裝。
真島走上前,蹲下來撿起一樣閃著暗金色光芒的小東西。
那是一枚近江聯合直系組織鄉龍會的徽章。
***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冴島的手機仍然沒有接。
數不清已經是第幾次播過去、沉默地等到幾乎抓狂過後,真島差一點就把自己的手機直接扔了出去。
當初好說歹說才被兄弟說服辦了一隻智慧型手機,結果現在電話完全打不通、訊息也完全沒有已讀的人也是他。雖然過了與世隔絕的二十五年生活,冴島卻意外地在3C產品上,反而比真島吾朗更適應得還要熟練。
結果現在呢!?
真島深陷在事務所大辦公椅的沙發裏面,屋子裡安靜得出奇,真島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早被整個東城會的人都給拋棄了。
他憤憤地又拿起扔在桌上的手機,播了東城會六代目會長公務用的手機號碼。
「喂?」對話那頭的嗓音嘶啞得出奇。
「喂,大吾。」真島不耐煩地說道,「今天的會還開不開啊?冴島也連絡不上、其他的組─」
「嘟──────」
真島嚇得張大了嘴,他竟然被大吾ちゃん掛電話了。
怒不可遏,他站起身來,拿了隨身的幾樣物品,氣沖沖甩上門離開。在停車場,正要打開車門,打算一股腦直接飆往東城會總部的時候,真島看見自己的車座位上放著一個印著東城會宗家印記的牛皮紙袋信封。
他謹慎地拿起幾乎沒有重量的紙袋。
裡面放著幾張照片,和一只陳舊的BB-Call。
照片,是在總部大門前,彎身正要走出車裡,有著嚴肅的神情的六代目會長堂島大吾。
另一張,是已有許久未見的、東城會四代目桐生一馬,穿著花襯衫,背著簡單的行李正要走下電車的模樣。
另一張,是真島自己和冴島大河幾天前在打擊練習場休息、聊天時的樣子。
照片裡的大家,顯然都不曉得被人拍下了照片。
真島拿出黑色的小機器,胡亂按了按鍵,機器竟然就亮了。
沒有再多想,憑著直覺,真島收起所有東西,跑出事務所就直奔打擊練習場。
如果是壞事,真島心想,肯定也還能挽救。雖然他從未期待過什麼好事。
只是,肯定有人在那裏等著自己。
真島不自覺握緊了手上的照片。
***
真島吾朗站在空曠死寂的練習場中央,他能感覺到鬼炎的匕首緊緊地卡在自己的腰上,隔著薄薄襯衫的布料,刀柄牢牢地、筆直地貼在後脊上。
他還未有馬上開始戰鬥的打算,但全身肌肉早已緊繃。
最右邊的軌道上,一顆棒球以驚人的速度從投球機裡飛出,發出破風的咻咻聲。
真島幾乎在同一時間就馬上往右邊望去。
球落在打擊區的軟墊上,「咚咚」落在地面上滾動。
他看到自己的結拜兄弟冴島大河,穿著一九八八年,CABARET GRANDE的夜之帝王,經理真島吾朗工作時的那套西裝,從投擲器後方慢慢地走了出來。
高級的緞面襯在衣領,黑色的領結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完美而穩妥地別在衣領之前,只是整件西裝外套,被冴島比常人要更壯碩的上半身完全撐滿,此時的冴島,看上去雖然是個得體又完美的紳士,渾身卻散發著一種微妙的錯置感。
真島看傻了眼,呆呆地看著兄弟左眼上的黑色眼罩。
冴島神情嚴肅,一句話也沒有說,對上了兄弟目瞪口呆的視線,左手彎曲在胸前,朝前方深深一個鞠躬。
「歡迎光臨,」冴島十分認真、恭敬地說。「お客様。」
真島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就聽見在自己不遠處的發球器,又跟著傳來轟隆運轉的聲響。
他趕緊再轉過身望去。
東城會,傳說中的堂島之龍,四代目會長,踩著銀邊蛇紋的尖頭皮鞋,黑色的長褲,上半身只穿著一件顏色誇張、華麗的蛇紋大衣,那雙高級的黑色皮質手套,一根破舊的灰色鐵製球棒,隨著緊握著他的男人慢慢往前邁進的步伐,一路在地面上拖行著。而那張嚴峻如昔的撲克臉,如今雖也不免多了幾條年歲的痕跡,但那總是緊皺的眉眼,深刻的輪廓,緊抿的薄唇,所有的細節,都還是真島記憶中的桐生ちゃん。
除了左眼上繫得歪歪扭扭的黑色眼罩以外。
桐生一馬走上前來,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神情呆滯的真島吾朗。
「好久不見了,」他沉聲說道,「真島の兄さん。」
真島呆呆地望著這兩個年紀也老大不小的大男人,神色緊繃、不自然到幾乎接近滑稽,僵硬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聲不吭過了好半晌。冴島忽地神情驟變,眼神不耐煩地望向真島後方,放聲大罵。
「六代目!」冴島兩手圈起放在嘴巴前,「快點過來啊,六代目!」
桐生一馬此時終於隱忍不住,大笑出聲。
真島慢慢地轉過身來。
堂島大吾緊繃著一張欲哭無淚的臉,金色的假髮上還綁著誇張的蝴蝶結,一身桃紅色的馬甲禮服和短裙,網襪搭配著有根的涼鞋,站在和所有人好大一段距離以外的位置。
「.......」
(說、說不出口。)
「.......」
(吾、吾朗美什麼的,我、我說不出口 .......!)
冴島已經和桐生兩個人不能自制、笑得前翻後仰,乾脆都拿下眼罩來笑個痛快。
真島結結巴巴。
「大、大吾ちゃん,.......」
六代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 ,你、你是女裝穿上癮了哦 .......」
真島呆呆地說。
「真島先生!」大吾終於哀號出聲。
「對不起!我已經到極限了!」
「哎哎哎,誰能想到東城會六代目的籤運會這麼差啊?」
一個低沉粗曠的嗓音,自真島的身後傳來,戲謔地說道。
「四分之一的機率呢,結果第一個抽就抽到籤王負責穿女裝。」
真島轉身一瞧,卻著實地被嚇到差點整個人跳了起來。
近江聯合直系鄉龍會二代目會長,悠悠哉哉地慢慢走向所有人聚集的地方,身上是那一套閃亮繽紛的銀色套裝,橘色的頭巾綁著兩根塑膠大羽毛,緊身的布料纏著他高壯的身材,但即便是誇張又恐怖到讓人幾乎不敢直視的打扮,鄉田龍司的臉上,卻仍然是他一貫以來,自信滿溢的神采和睥睨自傲的眼神。
真島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額頭。
他不曉得究竟是這群人比較丟臉,還是自己比較丟臉。
「兄弟,」冴島笑道,「怎麼樣,這個生日驚喜你還滿意嗎?」
「你們這群大叔,丟不丟臉啊!」真島怒斥,「尤其是大吾,東城會會長這都已經當到第幾年了,竟然還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嗎?」
他大踏步就往滿臉通紅的六代目走了過去,大吾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是不是那年被殭屍咬到腦子壞了啊!」真島吼著。
聞言,大吾把臉深埋在兩手手掌上,深刻反省起自己這一生為東城會所有的犧牲奉獻,在已經完全失去尊嚴的情況之下,究竟是否還能存在任何意義。
「真島大哥,你就不要生氣了,」桐生笑著說道,對自己的打扮其實暗自相當滿意,「這不是大吾出的主意。」
「那是誰出的主意啊?!」真島大聲問道。
「是我。」
遙終於從投擲機的背後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小台的攝影機。
「是我出的主意。」遙笑得燦爛,一邊暫時關起錄影。
「今天是真島のおじさん的生日嘛。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慶祝一下。」
真島啞口無言,況且他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當著桐生ちゃん的面,責怪他的掌上明珠有任何不是啊。四代目出了名的溺愛子女,在極道界又有誰不知曉。
「おじさん沒有反對,還幫忙我聯絡了龍司のおじさん呢,也願意一起來幫我的忙。」
遙露出迷人的笑容,站在她身後的,是曾經在江湖上是讓人聞風喪膽,如今都早已金盆洗手的兩位極道之龍。
有這兩個人撐腰,這小孩想做甚麼,基本上也沒有人敢不答應了吧。
真島忽然有些疼惜地看著大吾。
「而且啊,是勝矢先生幫大家出了治裝的費用呢。」遙又補上一句。
「嗄?」
遙走上前來,遞給真島一個信封。上面有著真島一直以來熟悉的,近江連合本家本部長工整的毛筆字跡,恭敬地寫著「真島」二字。
真島把信封放進了西裝內裡的口袋,心情有些複雜。
「勝矢先生說,他不會在真島のおじさん尚未親口答允之前,擅自來和你見面請求原諒的。」
「這傢伙。」真島碎念了一聲。
他嘆了一口氣。
「好了吧?驚喜應該都結束了吧?」
「老爹!!!」
南大作飛也似地從外頭衝進了練習場。
真島冷冷地看著他拿了一個小小的黑盒子,遞給走上前來接手的遙。
「該來吹蠟燭、吃蛋糕了吧?」
所有人走上前來。
遙掀開了盒子,那是一個裝飾非常樸素、閃著漂亮金色光澤的起士蛋糕。
桐生從口袋裡拿出了打火機,點燃冴島才剛放上蛋糕的蠟燭。
真島看著小小的火苗,兀自想了一會,然後揮了揮手,火便熄了。
「真島のおじさん許了什麼願呢?」遙笑著問道。
真島吾朗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我沒有許願啊。」
他看著眾人,心裡忽然感到一陣久違的平靜。
鄉田龍司不發一語,只是平靜地看著對方。
大吾已經拿掉假髮,正試圖整理好自己的一頭亂髮,苦笑著看向他最仰賴的真島先生。
「兄弟,」冴島臉上是淺淺的微笑,兩人是無需言語的默契。
「大哥,」桐生的眼神裡,是那數十年如一日,不變的堅定和信任。
大家都好好地聚在這呢。
真島從口袋裡拿出菸盒來,愜意地點燃一根菸。
我還要甚麼別的心願麼。
《組長的生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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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夥兒終於還是換下了那些服裝,稍作整理過後(大吾差點脫不下過緊的網襪),一起上車搭到早已包下的餐廳,一陣酒足飯飽,席間天南地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們會做這麼胡鬧的事情。」真島一邊給龍司又滿上了酒,搖頭嘆道,「大家都一把年紀了,玩成這樣是何苦呢。」
「乾杯。」龍司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把年紀的是你們啊,不要誤會。」
「呵,」桐生也放下酒杯,「我每次都忘記你和大吾年紀差不多啊。」
「鄉田先生外表這麼滄桑,誤認倒也不是桐生先生的錯。」
「大吾ちゃん對我還是很有意見啊~」龍司笑道。
「請不要這樣稱呼我。」
「大吾ちゃん。」
「......」
「大吾ちゃん~」
真島伸手就往龍司的後腦勺狠狠揍了一拳。
「你這近江聯合的,對我們會長最好放尊重一點,」真島惡意地說,
「不要逼我把你小時候愛偷男孩子長褲的怪癖講出來啊,龍司君。」
龍司先是一愣,而後放聲大笑,幾乎笑出眼淚來。
桐生和冴島兩人一臉困惑。
龍司扔下酒杯,乾脆就著玻璃瓶口,又乾了一整瓶。
「聽說你們今年秋天有大活動啊。」他問道。
「哦,消息還算靈通嘛,」真島說道,「以一個老百姓的標準來說。」
「時間過得真快呢。」桐生點了一根菸。「就這樣又過了十年。」
「轉眼間,我們都五十歲了。」冴島搖搖頭,「再怎麼想逞強,也是時候該開始服老了吧。」
「這麼多年來,東城會裡還能夠有大家,我覺得很感恩。」大吾恭敬地說。
「大吾ちゃん客氣什麼。」真島笑著,「有大吾ちゃん出來擔著我們這些老頭懶得負的責任,我們才要感激涕零啊。」
桐生從口袋拿出手機,滑開螢幕看了一眼,咬著菸便站起身來。
「是遙。」他說道,「先跟各位暫別。這幾天我都還在東京,大吾,明天再去總部和你打聲招呼。」
「我隨時都等著。」大吾點了點頭,「那就再麻煩桐生先生了。」
望著桐生離開的背影,真島搖了搖頭。
「家長如果不自己先學會放手的話啊~」他開玩笑道。
大夥兒都笑了。
龍司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遞給真島。
「嗄?」真島伸手接過,「你小子這是在準備甚麼禮物嗎?」
「怎麼可能,」龍司抽了一口菸,「我只是覺得,你或許會想要留著這些。」
真島困惑地放下菸,打開盒子。
「前幾天剛好有事情回去總部,偶然去拿回來的。」
那是兩個看上去就知道年代並不近的金屬徽章,上頭分別刻印著暗銅色的「佐川」和「鬼仁」字樣。
真島不發一語,蓋上盒子收進了外套內裡的口袋。
「兄弟?」冴島疑惑問道。
「沒甚麼。」真島平靜地說。
龍司又抽了一口菸,眼角有淺淺的笑意。他在碟子上捻熄了菸。
「時間也不早了。」他站起身來。
真島揮揮手,「快滾吧。」
「哼。」
他走到店門旁,又轉身回頭,笑得開懷。
「今年秋天,就等你們大展身手啦。」
大吾臉上有沉穩的笑容。
冴島喝乾了杯中最後的酒。
真島咧嘴笑得開心。
「這還用說嗎。」
龍司揮揮手和他示意。
「生日快樂啊,」他笑道,語氣是半認真的戲謔。
「真島の兄さん。」
END
《2016真島吾朗生日賀文》全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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