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真島吾朗生日賀 《生日》AU短篇
#平行世界 #真島吾朗中心
軍人厭倦了自己的國家。
詩人開始害怕面對生命裡的哀傷。
醫者失去了信心,僧人忘記了信仰。
殺手累得再也舉不起槍。
最後一點點煙硝味在空中散盡的時候,真島吾朗才終於深吸一口氣。血腥的味道竄進他的咽喉,他覺得自己似乎瞬間就啞了。
離開的時候,黑色的皮鞋打在乾淨的水泥地面上,穩當的節拍逐漸加快。
地面上倒臥的人,心跳聲漸漸緩了下來。好幾個小時以後,終於永遠停了下來。
以殺人為業的男子再次燒盡了靈魂,腦海裡卻又多了一張永遠忘不了的死人臉孔。
「晚安。」
「晚安。」
佐川司把放著照片、姓名和基本資料的信封壓在沒有加冰塊的威士忌沉沉的杯底下。幾乎無人的酒吧裡,只有酒保安靜地擦拭杯瓶。
「價碼照慣例,但如果能讓這女人的死登上大新聞,金主願意翻倍支付。」
真島吾朗看著杯子裡金棕色的液體,忽然一陣反胃。
「一個月以內辦成吧。」
佐川正要站起身離開,卻猛然感覺到一股手勁死死抓住了他西裝外套的一角。
「等等。」
「不要碰我。」佐川低聲怒喝。
真島愣了一下,尷尬地放開了手。
佐川瞪著他一語不發。
「你手上有沒有別的人選?」過了好一會,真島瘖啞著嗓子說道。
「什麼?你殺不了女人嗎?」
「什麼?當然不是......」真島搖了搖頭,覺得一陣暈眩,語氣卻未有猶豫。
「我是說,你有沒有別的人能幫你殺掉她?」
「殺手想要休假啊?」佐川司輕蔑地笑出聲來。
真島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不想在我生日的這個月殺人。」他老實地說。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佐川慢慢伸手搭上真島瘦弱的肩膀,手腕擦過對方即便綁起了馬尾仍然及肩的黑長髮時,他忽然覺得心頭一陣不耐而氣結。
他加重手勁掐住了真島的肩頭,滿意地看見一臉疲倦的男人吃痛地皺眉。
「真島,真島......」佐川故作輕鬆地說著,低沉的嗓音優雅溫柔。
被稱作真島的男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把視線拉回了杯中搖曳的金棕色液體。
「真島老弟啊。」
真島閉上眼睛。
「去買副眼罩吧。每次來,看見你那噁心的空眼窩,我老人家就覺得很不舒服啊。」
佐川拍了拍他的肩之後便離開了。除了那個信封,連酒錢也沒留下。真島悶聲多付了好些錢,心裡麻木不仁。
***
高級的俱樂部舞池裡,清醒與昏迷的身軀交錯搖擺。
「親愛的,妳今天真的很美。」
真島靠近了女子的耳邊,柔聲說道。
「咦?謝、謝謝────不過─────」女子笑逐顏開,舞步還是持續著,卻一時站不穩腳步,「不過───你、你是誰──────?」
真島很快攙扶了她,像是溫柔的雙人舞那樣牽起彼此的手來。
他戴著深色的墨鏡,細心修整過的眉毛彎著溫柔又紳士的弧度,一道銳利卻並不失禮的眼神由上而下牢牢地抓住了她。女子幾乎要醉得不省人事,抬起頭卻剛好聞到了男人身上從胸膛和頸肩散發過來太過迷人的古龍水味,她心裡忽然湧上一陣溫暖,竟差點就哭了出來。
「你是誰──────」
真島另外一隻手把女人柔軟無力的腰攬了滿懷。她感覺到自己豐滿的胸脯向前抵住了男人健壯的胸膛,女子有些驚嚇,下意識又深呼吸了一大口氣。意圖太過複雜的氣味從對方那兒湧了過來,她頭暈目眩。
真島慢慢貼近她的臉,柔順的長髮隨著他微微曲身滑過臉頰,太過熟練地遮住他不堪的左眼。他微微張開嘴,在她鮮豔如血的嘴唇附近游移,氣息緩慢而溫柔地滑過在女人濃妝豔抹的臉面上,最後回到了愛人相擁親吻的界線邊緣。
「我是負責來殺害妳的人。」
真島柔聲說道,語氣裡有無限的悲傷。
女子聞言,卻笑了;眼淚滿盈,很快便滑落下來,打從心底最悲哀的痛苦把完美的妝容撕開了一道幾不可見的裂隙。
「吻我吧。」女子說。
真島聽命行事。
女子忘情地用手嵌住男人的后頸,著迷地撫摸那頭柔順的黑髮。
他在她的嘴裡嚐到烈酒的滋味,而那滋味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心痛如刀絞。
女子把真島帶回了自己的豪華公寓。和黑道走得太近,深知玩火終會自焚的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沒有料到的是,來殺害她的人卻似乎比自己還要悲傷。
「麻煩你了。」
「......」真島脫掉了西裝外套,有禮而拘謹地掛在門口的木架上。
「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為我真的很想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請不要這樣說。」
「那麼,您隨時都可以動手。」女子靜靜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真島從外套口袋裡面拿出了一個小扁瓶,他旋開了瓶口遞來女子眼前。
「那請您喝一口吧。」
女子平靜地接過酒瓶,想也沒有想變就口喝乾了瓶子。見底以後,她把酒瓶隨便扔到一旁。
「......」
女子哭了起來。真島靜靜地看著她。
「.............謝謝你。這是一瓶好酒呢。」
「......」
男人終於忍不住,在女子面前半跪下來將癱軟在床沿的她輕擁在懷裡。
「晚安。」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真島坐在女子華麗的梳妝台前,聽著女子平穩的呼吸聲漸漸沉入死寂。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望向一旁女子美麗平靜的屍體,他陷入一陣絕望,喉嚨間不自覺竟發出了深惡痛絕的嘶啞哀號,而他聽不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真島微顫地起身,看見女子敞開的衣櫃裡面好幾件素面如喪衣的黑色大衣和裙裝。這個女子有少見的高挑身材,衣櫃裡的收藏和品味獨特,甚至有些中性,真島一時之間看得有些入迷,竟恍惚起來。
他慢慢扯開自己的襯衫,鬆開皮帶,穿走了一件長裙黑禮服。他在鏡子前轉了幾圈,第一次覺得自己總是慘白的膚色終於變得順眼。
他走回梳妝台前,看著女子平靜蒼白的臉龐,他依樣為自己畫上了血色一般的唇。他把自己原本的衣服全裝進了紙袋,踩進雖然不致非常合腳但卻勉強能接受的平底鞋,黑裙完全遮住了他的雙腳。
真島悄悄地走出了公寓,把紙袋扔進了附近公園裡的垃圾桶。是夜未盡,他走回了不夜的紅燈區。蒼天堀五光十色的招牌冷著臉孔,一如往常地歡迎他每晚重返流連。
「只要有錢就是大小姐,不能開口說話又怎樣!」
男公關店裡吧檯後面,經理氣急敗壞地差點忘記壓低聲音。
「可是她超級陰沉的,又是個啞巴一句話也不能說,這是要我怎麼陪她呀!」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男公關也搖頭拒絕。
「......我去吧。」一個高大得有些莫名的男人正好把一桌的空瓶收齊了回來,瞧見眾人悶聲苦惱,想也未想便如此說道。
「隨便你。」大夥一哄而散。經理皺緊了眉,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同意。
就讓店裡那總是過度沉默到讓人無可奈何的服務生去吧。反正那女子要是不滿意,也得要出聲抗議才行。
真島吾朗靜靜地坐在高級皮椅上又喝乾了一瓶酒。他昏眩著感覺到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來到自己身邊,也未問得他的同意便坐了下來。
他正想出聲抗議,才想到自己喬裝不來相襯的嗓音,今晚是個啞巴。
那個衣著寒傖、僅只是個服務生的男子坐在他一旁,神情冷靜而嚴肅。稍長一些的頭髮也算整齊地梳理過來。
「你好。」
「......」
「我不是男公關,真的很對不起。」
「......」真島看著他取過了自己正要旋開的新酒瓶,熟練地轉開來倒進杯中。
「今天晚上,請讓我來為您服務。」
真島點點頭,對上了男人誠懇又單純的視線,出於太過下意識的禮貌,他用唇語問道,
「你的名字?」
高大健壯的男人微微彎腰,恭敬地回話。
「冴島大河。」
真島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這個名字,對現在的他,沒有什麼意義。
一九八八年的時候,兩個年輕迷惘的靈魂相遇,對未來無知得天真可笑。
但那一天是男人的生日。這一天肯定會是不尋常的。
只是他還不曉得會是如何。
***
很多很多年以後。
「冴島。冴島。」
睡眼惺忪的男人聞聲,胡亂應了幾句含虎不清的字句,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從車上擋風玻璃透過來的猛烈陽光,一下子讓他清醒了不少。
「冴島。要下車了。」
真島轉正了方向盤,車子熄火以後他打開門,輕巧地跳下車。他從後座拿了早已準備好的花束。
穿著整齊挺拔的軍人制服,冴島大河走下車來伸了一個懶腰。他往旁看見真島一身黑色西裝,嚴肅不苟言笑的面容,修整有型的鬍子和髮型,忍不住笑了。
「幹嘛?」真島檢查著花束,一邊問道。
「你這整個樣子看起來,好像黑道分子。」冴島下意識摸著乾淨的下巴,一付認真的模樣。「如果你今天有戴你的眼罩的話,看上去超嚇人的呢。」
「........啐。」真島嗤之以鼻。
星期天早晨的墓園寂靜無聲。
真島走在墓園裡,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多年以前的他是再不能更熟悉的;行走並苟活在亡者之中。
「希望不要下雨。」冴島跟在他後面,抬頭看了一會天空。閃亮的皮鞋走過草叢,沾上了些許露水。他彎下頭來查看,一時不注意就撞到了杵在前頭的真島。
「......」
桐生一馬的墓前竟已站了一些人。真島握著花束的手掐得更緊,但他們已經來不及回頭走到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了。
「真島?」冴島仍然困惑著。
站在桐生一馬的墳前,錦山彰聽見了腳步聲,轉過頭來。
「真島先生。」他柔聲說道。整齊書裡的黑長髮如今多了幾縷銀絲,卻是要他整個人顯現出來的氣質和威嚴更勝以往。
「好久不見。請一起過來吧。」
真島吾朗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真島?他是誰?」冴島語氣有些緊繃,下意識就收腰、挺起了胸膛,想要往真島眼前站住。
完全明白他出於本能想要保護自己的意圖,真島無奈地擋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太激動。
「也是桐生的故人。」真島輕聲說道,「走吧。」
錦山和他公司集團裡幾位要職一起前來,但此時的他們站在真島、冴島和錦山三人即便對話也聽不見的遠處一方。此番陣仗看上去,倒還是有些富豪的派頭。
但站在至親之人的墳前,富貴名聲皆如糞土。
「你為什麼要來呢?」真島在墳前放下花束,直截了當地問。
「桐生一馬人生的故事,或許已經結束了。」錦山輕聲說道,「但那故事中屬於我的一部分,還活在我這裡。」
「你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
真島點了點頭。
「知道什麼?」冴島困惑地問道,戒心卻也還未放下。
錦山轉過身來,露出禮貌的笑容,伸出手來。
「這位軍人先生是?」他問道,仔細地把冴島大河全身瞧過。
「我朋友。」真島簡單地說,看著兩人握了握手。
「我是冴島。」
「你好,我是錦山彰。」
「你好。」
墳前故人寒暄,各自黯然。
「知道什麼?」
兩個人驅車前往機場的路上,冴島問道。
「桐生一馬沒有死的事情。」
「噢......」冴島望向窗外,「我跟他握手的時候,發現他手上有戴著戒指。」
「所以呢?」
「那是桐生一馬的戒指。」
「他們是伴侶。」
「我想也是。」
「雖然我到了,但如果他不來祭拜的話,總還是會有人懷疑。」
「真是無聊。墳墓不是就在那了嗎。」
「是啊。」真島轉動方向盤,下了交流道,「誰叫我當初不真的把他給殺了。」
「你才不可能殺人。」
「......」真島停頓了一下,「冴島。」
「嗯?」
「是真的。我以前,」真島有些尷尬地說,「我以前真的是殺人為業。」
「我不相信。」
「好吧。」
兩個人坐在機場大廳的長椅,真島手上握著一杯咖啡。冴島正和他軍隊裡的長官講著電話。
看著來往的人潮,真島忍不住想拿起背包裡的相機。但他只是舉起杯子喝了幾口。
「怎麼樣?」看見冴島放下了手機,真島便開口問道。
「我要先到佛羅里達州的空軍基地待一段時間。」冴島皺眉嘆了一口氣,「你到時候要在哪?」
「薰在任教的大學附近公寓裡有空的房間,她說可以讓我待上一段時間。」
「薰?」
「鄉田的妹妹。」
「噢。」
「你不知道鄉田是誰吧?」
「也沒有興趣知道。」
真島笑了笑。
「他幾乎跟你差不多壯呢。」
「是嗎?」
「他和桐生一樣都是黑道。」
「你認識不少黑道啊。」
真島苦笑著搖頭。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以前,殺人為業。」他喝了一口咖啡,「和黑道關係很近。」
冴島不發一語。
「真島。」
「嗯。」
「你還記得十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當然啊。」
「你真的記得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總覺得,我們兩個記得的版本肯定不一樣。」
真島閉上眼睛。
當時年紀才二十出頭的冴島大河,攙扶著早已爛醉得不省人事的真島吾朗走出店門。真島身上已經因為酒錢而身無分文,冴島大可把『女子』丟在路邊,但他卻選擇帶著人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總是放心不下。
天亮的時候,睡在僵硬地板上,全身痠痛的他發現真島已經離開,桌上有一張紙條壓著,上頭有一句秀麗的字跡,「謝謝」。
過了幾天,穿著自己平常裝束的真島吾朗站在他工作的店門前,臉色陰沉地塞了一些錢給他,說是報答。他推辭不收,兩個人又幾次來往,慢慢交成了奇妙的友誼。
「不是這樣嗎?」
真島狐疑地說。
冴島搖了搖頭。
「跨在我的腰上面大力扭動、哭喊著要我再快一點再深一點,那個部分呢?」
「你說什麼!?」
「哭著說,再也不想要一個人了,活著太辛苦了,要我永遠陪著你,那個部分呢?」
「冴島───」
「明明是第一次和男人做,卻忍痛逞強佯裝經驗老到,在我床上躺了好幾天才終於離開,那個部分呢?」
真島狠狠嘆了一口氣。
「你這玩笑實在太惡劣了......」他搖搖頭。
「你要我做的,我答應你的,我都做了。」冴島平靜地說,「你答應我的呢?」
「是嗎?我答應你什麼了?」真島沒好氣地說。
「你答應我,要忘掉所有的過去,要重新開始。」
「......」
人活著,真的太辛苦。
放下了屠刀,拿起了相機的他,多年來在小相館裡只是拍著單純的人像。每一次按下快門,一張又一張的臉在相片裡看著自己的模樣,和過去那些他殺害的人離開世界以前,看著自己的模樣,交錯疊映。
他不敢遺忘,不再殺人以後苟活著的每一天,都只想著要不斷堆疊加深自己的痛苦。
而冴島大河死纏著他不放。
他甚至不曉得自己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
殺了太多人以後,他完全不能忍受自己與他人建立任何情感關係。
然而冴島大河還是堅持死纏著他不放。
他並不認為冴島是拯救了自己的人。
因為他並不覺得每個人都值得被拯救。
「冴島。」
「嗯?」
「......謝謝你。」
「嗯。」
冴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假裝清了清喉嚨。
「你知道,你不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國的。」好一會他悶聲說道。
「我想出去走走,」真島說道。
「何況這還是你先邀我的。」
「那這次去,你想拍些什麼?」冴島問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忘記。
不想忘記,原來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情。
兩個人聽見班機廣播,站起身來。冴島接過他的空咖啡杯,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啊,對了,」冴島像是想起了什麼,
「嗯?」
冴島走過來一下子就抱住了他,但兩個人的氣息甚至還未交錯,他便放開了對方。
「生日快樂,真島。」
「.......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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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真島吾朗生日賀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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